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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fā):萌也
原標題:盛夏特稿|獨家深談張大鵬:在極晝與極夜之間
我寫字時的毛病很多,其中一個是必須根據(jù)寫的內(nèi)容匹配BGM。
寫輕松的話題隨便聽聽Pop Rock或者Indie Pop都行,寫故事聽電影原聲,給年輕人寫東西聽電音或者竇靖童,寫爹味兒Manifesto聽坂本龍一,但是寫導演張大鵬要聽什么呢?
我選了竇唯的《間聽監(jiān)》,里面豐富的老電影音軌采樣和器樂一起拼貼出倍兒有黑色幽默的疏離感,這種既復古又前衛(wèi)的矛盾氣質(zhì)跟我所理解的張大鵬靈魂貫通。
我們是在他拍出你們?nèi)叶伎催^的《啥是佩奇》之前認識的,在認識以后的幾年里我們成為了好朋友。
努力恰飯
供圖:大鵬
成為好朋友之后我問了他一個問題:“請你描述一下沒有拍出《啥是佩奇》的張大鵬在做什么?”,我是在微信上問的,他回電說你介不介意我發(fā)很多條長語音給你,我說我不介意,然后我的微信在接下來的幾分鐘里一口氣長出幾十根60s長的大綠棒。
張大鵬說如果沒有拍出粉色鐵皮豬,他的命運會由此分叉,我給他們起了三個名字,分別是張大A、張大B和張大C。
張大A會進入一個嚴肅的機關(guān)單位,因為天性散漫,每日被同事擠兌,被領(lǐng)導折磨。后來因為會畫畫,被調(diào)去單位的宣傳科畫黑板報。以后的日子基本在一種毫無懸念的沉默螺旋里緩緩下墜,每天傍晚六點下班,趁妻子熬粥的時候喝幾瓶啤酒,然后變老,發(fā)福,禿瓢,陽痿,半生壯志未酬,永遠熱淚盈眶。
而張大B則在警察爸爸的安排下,去西城廠橋派出所接班做了名優(yōu)秀的社區(qū)片兒警,因為是所兒里最文藝的,對網(wǎng)上沖浪也比較熟練,得以兼職維護該所的雙微一抖,每天都在接警之余自學小視頻拍攝和標題黨撰寫。
與此同時,張大C從美術(shù)高中畢業(yè)之后沒有不務(wù)正業(yè)考電影學院,而是以優(yōu)異的專業(yè)課成績考入央美油畫系,畢業(yè)之后開開心心地成為了一名藝術(shù)家,每天蹲在家里畫畫,主題晦暗,色彩深沉,年紀輕輕就散發(fā)出不可一世的大師氣質(zhì),后被藏家朋友慧眼識珠,幾番風騷運作成為炙手可熱的畫壇驕子,功成名就之后張大C恰到好處地瘋了,從此封神,載入史冊。
《啥是佩奇》里那只鐵皮豬是大鵬親手做的
攝影:Piemeng
2019年偶然有機會跟王家衛(wèi)開會,在開會之前相對系統(tǒng)地做了一點功課,也通讀了他最愛的明代心靈雞湯集《醉古堂劍掃》,里面有一句漢詩“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我覺得恰是對大鵬今日命運的最好注解 ——不囿于無盡長夜,也并非盡沐日光之下,在黑白間疾走,在明暗里穿行。
作為目前中國廣告圈最炙手可熱的導演之一,張大鵬一面謹慎享受著沖浪的快感,一面努力對抗內(nèi)心深處不斷襲來的懷疑與惶恐。一夜成名如同一只突然炸出的竄天猴,有的人拍手看著它飛入云霄,有的人翹首企盼它如何落下。無論如何,在那只著名的英國粉豬的幫助下,張大鵬證明了自己,也贏得了源源不斷的機會——之后的Nike《甭信我 服我》、QQ20周年、快手《可愛中國》和B站《入?!放c《喜相逢》等一系列作品,幫整個廣告圈在大眾視野里撕開了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口子,在我看來,這種量級的破圈只有經(jīng)年累月不斷出現(xiàn),才有機會逐漸洗凈人們長期被糟糕廣告腌漬入髓的成見。
大鵬家里的獎杯架
供圖:大鵬
前幾天看到彩虹合唱團的新歌《魔都·魔都》MV,完整致敬了資深創(chuàng)意人Ken Tao老師的力波啤酒廣告歌,也是令人欣慰的一例。畢竟我們所期待的從來不止是被看見,還有被尊重。
童年父母離異,張大鵬一度跟隨做鐵路警察的父親居無定所,“初中三年我是在飯店后廚長大的”。直到今天,做飯還是張大鵬不多的愛好之一。
他覺得“做導演跟做菜特別像,工序和手感千差萬別,不同的人即使是同樣的東西和流程,做出來也很不一樣”。上一次跟我感嘆做飯這件事重塑了自己價值觀的人是老金,我也深以為然,所以幾年前在為舒淇量身定制的一版TVC VO Script里,我寫過類似的句子:“片場不過是想象力的廚房,廚房才是制造樂趣的片場?!?/p>
人間殘酷,對于藝術(shù)家而言,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實在于所有來自生活的苦難才是創(chuàng)作的富礦。
一言難盡的原生家庭為張大鵬備齊了足以“享用”一生的食材,他覺得與“婚姻”有關(guān)的命題值得他終生探索。目前大鵬在籌備的電影項目中,也觸及到他對家庭與婚姻的理解,至少就我悄悄讀過的幾版劇本而言,思考的角度與深度都令我驚喜萬分又百感交集。
回到更為大眾熟知的廣告主場,今年年初出街的劇情廣告《珍珠》是目前為止我最喜歡的張大鵬作品。在這支短片里,他把手足、父母、近鄰之間黏黏糊糊的情感小火燉成了一碗八寶粥,說不清的愛與恨,循環(huán)往復的苦與樂都如同一粒粒微塵,匯成日復一日的煙火。
《珍珠》,2020
如果說汾陽賈家村是賈樟柯宇宙的中心,那么張大鵬宇宙的中心就在他家二樓。
大鵬在二樓一個小房間里用小時候家里的家具復刻了記憶中的擺位和陳設(shè)。一張仿北歐風格的帶抽屜寫字臺靠墻放著,邊緣不太齊整的厚實手工玻璃壓在原樣淘來的綠色絲絨之上,一張張照相館里的黑白留念擠在布與玻璃之間。
這個場景是張大鵬對于家的最初認知,卻又最終成為了一只裝得下所有怨念與釋然的具象容器。很多年之后,張媽媽甚至也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做法,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房間意味著什么。
事實上,他已經(jīng)把答案放在下一部電影里了。
“我從小就是個長短板都很突出的人,對于喜歡的事情非常專注,但是不喜歡的完全不行?!?一方面張大鵬不愿意把今天的成就都歸咎天賦,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身上那些顯著出眾的特質(zhì)都是老天賞飯。
片場找大鵬
攝影:Piemeng
大鵬在家里存了很多自己的畫,有些掛著,有些囤著,前些年不那么忙的時候大鵬每年都為自己畫一幅自畫像。
高二時的自畫像
作者:張大鵬
大鵬的畫如同他的個性一樣沉穩(wěn)羞澀,低飽和,暗調(diào)子,留下在意的細節(jié),其余能省則省。每每談及自己的繪畫水平,大鵬都展露出與他的低調(diào)氣質(zhì)毫不相稱的得意:“我起碼在我們那一屆是最好的,完全可以以此為生”。
我信。
然而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導演,遠比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畫家要復雜。
“你要把視聽語言、剪輯、表演什么的全部打通,還要有自己對世界的理解,對人的理解,所以整體上來講,搞藝術(shù)工作主要還是靠天賦。” 大鵬對于自己的導演天賦無疑也是自信的,出眾的觀察力、強大的共情力、構(gòu)建故事與講故事的欲望與生俱來。電影學院的課班訓練對于大鵬來說,除了視聽語言基本功之外,更重要的是給了他不斷試錯和尋求量變到質(zhì)變的迭代空間。
我替有志于此的年輕人問了大鵬一個問題,希望他給沒那么有天賦的孩子們一點建議,他說他之所以沒辦法當老師,就是因為一個人行或者不行某種程度上是肉眼可見的。沒有天賦一樣可以入行,但是想取得很大成就是困難的,如果非要做這行,就只能調(diào)低預期,堅持努力。
我非常認同大鵬的觀點,因為對于寫文案來說也是如此,勤奮只能陪你上路,天賦才能送你登頂。甚至,能認識并珍視自己的天賦也是天賦的一部分。
電影片場講戲
供圖:大鵬
因為不愛說話,張大鵬的手機常年靜音,每次開會前夜,他都要自己腦內(nèi)排練許久。
跑步和駕駛,是他最喜歡的靈魂大保健。
每晚10點,大鵬雷打不動準時開跑,人在北京就家門口河邊跑,在上海就去外灘跑,一旦有事沒跑成就會渾身難受。因為案頭工作細致,想得足夠清楚,大鵬拍片效率極高,有些換了別的導演鐵定要通宵的本子,他也能在10點前準時收工,因為工作很重要,所以絕對不能耽誤了跑步,以免影響后面的工作(手動狗頭)。
大鵬說生活中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是在跑步的時候想明白的。
跑步的時候要聽喜歡的音樂,流完了汗回家喝個小酒繼續(xù)聽音樂,這是大鵬一天中完全忠于自己內(nèi)心的賢者時刻。
我讓大鵬推薦幾個自己愛的音樂人,他說他在音樂上興趣廣泛,并不專一,最近在聽的是Peyman Yazdanian,一個伊朗作曲家。
(我搜索了一下,害,頤和園啊。)
相較文字閱讀,大鵬更依賴影像,從影像來,到影像去,他希望自己所有的思維方式都是基于畫面的,這跟作家出身的導演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思維體系??贫餍值艿摹度毕娜恕贰⒗畎驳摹讹嬍衬信放c《色戒》都是大鵬喜歡的電影,你能從他的作品里找到許多他欣賞的藝術(shù)家的影子。
2020 B站三部曲之終章《喜相逢》
對于大鵬來說,讀和寫是兩件事,寫劇本是他的工作也是他格外擅長的事情,用他的話說也到了“能用來吃飯”的程度。尤其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大鵬非常享受多線程并行工作的樂趣,幾樣毫不相干的題材可以同時進行,他甚至相信只有當多個工作并行的時候他才能做得更好——“太專注在一件事上容易讓自己陷入糾結(jié),反而對事情不利”,這個觀點結(jié)結(jié)實實地讓我這種單線程動物感到耳目一新。
我和大鵬都是內(nèi)心極度不喜歡社交的人,而我喜歡廣告行業(yè)的重要理由之一卻是居然真的可以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我們有著非常不同的成長背景,個性迥異,擅長的事情也各不相同,可一旦進入到內(nèi)心深處,我們又有著高度相似的偏執(zhí)、敏感與好強 —— 一方面覺得世界處處面目可憎,一方面又深愛它的細枝末節(jié)。
我去探班
攝影:葉倩文
這篇文章是我主動要求給大鵬寫的,因為我知道在他成為著名電影導演張大鵬之前,會寫字的人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解他的人沒有人比我寫得更好。他非凡的命運和創(chuàng)造力值得一篇用心的文章,我希望更多人了解他,喜歡他的作品,關(guān)注他的電影,也希望他成為一扇窗,讓更多人了解我們這個讓人愛恨交加的行業(yè)。
疫情期間大鵬來上海工作的間隙,我?guī)粤藥状挝易類鄣娜帐綗荆埠臀乙粯訍凵狭四羌依习逵H自下廚的擁擠小店。即使在酒足飯飽之后,我們都還是會忍不住一起贊美那些美好的食物和食物背后神乎其技的人。
命運給了你料理的天賦,又給了你豐富的食材,恰巧你還喜歡料理,更離譜的是你做出的食物別人還特別喜歡吃 ——這種層層疊疊的偶然,指向的是一種足可被稱作幸運的必然。對于張大鵬來說,人生充滿不幸,但對于導演張大鵬而言,人生又何其幸運。
熬過極夜,便是極晝??蓸O晝又何曾是永恒的,我們又何曾期望過永恒?
我們想要的,不過是去白日里做個可以偶爾躲入陰影的人,或者在夜晚來臨的時候點起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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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萌也 來源/數(shù)英網(wǎng)
原文:https://www.digitaling.com/articles/32639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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