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里斯托弗·諾蘭打造的《信條》世界里，來自未來的人們已經(jīng)想出了如何逆轉(zhuǎn)人和物體的熵，并使之「時空逆轉(zhuǎn)」。對于逆轉(zhuǎn)的物體和人來說，結(jié)果先于原因。逆轉(zhuǎn)的子彈從彈孔里發(fā)射回到槍管里，一個逆轉(zhuǎn)的士兵和一個常規(guī)時空的士兵之間的戰(zhàn)斗看起來就像一場畸形的木偶戲，而逆轉(zhuǎn)的語言聽起來就像《雙峰》中紅房間里的夢語。要想轉(zhuǎn)換逆轉(zhuǎn)狀態(tài)，所有人需要做的就是進入一個旋轉(zhuǎn)門——它會以相對立的模式把他們從另一邊吐出來。更復雜的是，影片的主角——名字就叫「主角」，由約翰·大衛(wèi)·華盛頓扮演——同一事件中，他需要在旋轉(zhuǎn)門中來回穿梭，后來又在一個戰(zhàn)斗場景中出現(xiàn)了處于不同逆轉(zhuǎn)狀態(tài)的士兵。支撐所有這些動作的情節(jié)同樣令人困惑，但當電影中的一個人物告訴主角不要試圖從混亂中厘清頭緒時，觀眾們就被暗示要跟著做，向花在銀幕上的大把時光投降。但與觀眾不同的是，經(jīng)常擔任諾蘭的場記的史蒂夫·蓋爾克必須時刻理解整部電影——知道到底什么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以及誰和什么是否被逆轉(zhuǎn)了。在《信條》登錄家庭影院和視頻點播之前，蓋爾克接受了我們的采訪，談到了參與一部顛覆了連續(xù)性和邏輯性的電影的感覺。蓋爾克：這個問題很有趣。我并不是會看每一部我參與的電影。我知道這很奇怪，我應該看看電影最后拍成了什么樣，但我的工作其實在片場就結(jié)束了。就這一點而言，我對一個項目沒有控制權(quán)。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去看一部自己監(jiān)制的電影，但我已經(jīng)在片場看到一部電影是怎么被制作出來的，我已經(jīng)擁有了對它的記憶。我對待我的工作就像我是第一個看到它的觀眾。我有責任確保影片言之有理，連續(xù)性應該是天衣無縫的。所以這是我的首要任務，然后我要確保故事講得通，還有臺詞。如果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我有權(quán)提出質(zhì)疑，所以本質(zhì)上，我是第一個觀眾。關(guān)于你的問題，由于疫情的影響，我還沒有在電影院看《信條》。真可惜，因為這部電影值得在影院的大銀幕上觀看。是的，它的DVD版本很快就要發(fā)行了，但是這部電影就是為了在擁擠的電影院被觀看而制作的。這一點讓我有些難過。蓋爾克：場記的角色每天都在變，每一場戲都在變。彩排就是許多變化會發(fā)生的地方。注意任何可能影響其他場景或故事結(jié)構(gòu)的潛在變化都是很重要的。通常會先拍一個樣板——這是一場戲的藍圖。然后，當一個場景實際開始拍攝時，我盡量確保事情不會發(fā)生太大的變化，從而損害樣板的完整性。對白似乎總是隨著劇情的變化而變化，但我更關(guān)心的是確保整體背景不會發(fā)生變化。與導演建立良好的關(guān)系是很重要的，因為他們一直需要有人去關(guān)注細節(jié)。我的工作曾被描述為法庭記錄員或歷史學家。當我們開始/結(jié)束時，我會給每天的進度進行存檔——記錄下每場戲的進度，拍攝了多少，還剩多少，等等。在拍攝現(xiàn)場，我會給每一個鏡頭做筆記，好的和壞的，并為剪輯師提供一個模板，以便能夠構(gòu)建導演的愿景。我必須和導演、演員、攝影和燈光團隊、發(fā)型和化妝、道具、音效、服裝和藝術(shù)部門協(xié)同工作。我很榮幸可以和每個部門合作。我就像是每個部門的安全網(wǎng)，希望能盡量減少失誤。記者：這么多年來，你在劇本指導方面有沒有學到什么東西是你希望自己一開始就知道的？蓋爾克：在進入這個行業(yè)之前，每個人（在電影院校里）都會根據(jù)是否有成為導演的潛質(zhì)來被打分。評分標準基于你的作品。學校沒有告訴你的是，電影行業(yè)有各種各樣的工作機會。我希望我能了解和學習不同的工種。我在劇組的第一份工作是后勤，為工作人員提供食物和補給。我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出現(xiàn)在鏡頭里，而是為了讓整個劇組開心。有一天，我得回辦公室復印場記的筆記，我額外印了一份，為了看看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工作。我看了看，心想：「我也能做這些?！惯@份工作我已經(jīng)做了35年了。我知道的一切都是在片場學的，在片場做出反應和即興創(chuàng)作。沒有訓練。只有35年的親身經(jīng)歷。我在這份工作中學到了一切，所以我想我的愿望會是在入行之前對這份工作有所了解，但我沒什么好后悔的。記者：你是什么時候，又是如何過渡到劇本指導這份工作的？蓋爾克：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美國廣播公司在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的制片助理。在那里，我遇到了安迪·西達里斯，他曾經(jīng)拍過關(guān)于橄欖球比賽場邊的拉拉隊隊員的影片。他在《體育大世界》節(jié)目中的作用至關(guān)重要。我一直認為我的職業(yè)生涯將會是現(xiàn)場直播體育賽事，在開始我的電影職業(yè)生涯之前，我做過110多場體育賽事的現(xiàn)場直播。有天，安迪對我說：「你覺得去夏威夷拍電影怎么樣？」，我怎么能拒絕呢？我的第一份電影工作是導演助理……在夏威夷。我后來又跟他一起做了剪輯、發(fā)行的工作，我從他那里比在學校學到了更多。他拍接下來的一部電影時，問我，「你愿意做我的場記嗎？」我回答：「當然，我要做什么？」所以，我的職業(yè)生涯開始于一次偶然的相遇。我那時有很多東西要學，但學得還不是很好。很快我又做回了后勤。記者：你第一次見到諾蘭，應該是拍《記憶碎片》的時候，是什么感覺？你當時做的工作有什么不同嗎？蓋爾克：對，《記憶碎片》是我和克里斯合作的第一部電影。我的一個朋友是制片主任，她給我發(fā)了劇本，24天拍攝，投資1000萬美元，新導演。當時讀完劇本之后，我覺得它是我讀過的最好的劇本，直到今天也仍然是。我們在服裝室外的野餐桌上坐了20分鐘，聊得很開心。他明白我理解這個故事，而且和別人不一樣。我聽說他們?yōu)檫@個職位面試了很多人，我很高興他們這么做了。21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在和他一起工作。我那時已經(jīng)和山姆·雷米合作了《鬼玩人3：魔界英豪》，那部電影拍了100多天，如果我說一開始我就認為《記憶碎片》和諾蘭會大獲成功，那是在撒謊。我只是把它看作另一份工作。但在參與《記憶碎片》的制作后，情況發(fā)生了變化。它造就了今天的我。毫無疑問，與克里斯共事的那段時間改變了我的生活。他讓我的工作變成了一項事業(yè)。記者：你們的工作關(guān)系有何變化嗎？從那以后，他的工作流程應該有了規(guī)模上的擴大？蓋爾克：我沒有參與《失眠癥》（因為它是在加拿大拍攝的）或《蝙蝠俠：俠影之謎》（在英國拍攝）。拍《致命魔術(shù)》的時候我們又開始合作了，然后是其他的。沒有什么劇烈的變化或發(fā)展。他總是希望你做到最好，我也會傾盡所有。我們在戲外基本上不怎么聊天；感覺更像是一個接一個大項目，只是劇本變了。我想長久的合作關(guān)系對他來說是一種寬慰，因為他不必去適應另一個人。我是他的電影里的一個常量，只是電影的規(guī)模變大了，但我們對優(yōu)質(zhì)作品的期望從未改變。記者：當你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時，你會第一個告訴誰，然后你會如何與之溝通？蓋爾克：這要視情況而定，如果是件大事，我會直接找導演，或者找第一副導演。如果很簡單，我就去具體的部門解釋我的擔憂。記者：諾蘭保留了很多從早期開始就跟著他的老員工嗎？蓋爾克：克里斯是個念舊情的人，否則我們也不會在他身邊。我的任期可能是最長的，除非算上他的妻子兼制片人艾瑪·托馬斯。克里斯和很多部門的工作人員都有長期的合作關(guān)系。我想我們就像一雙舒適的拖鞋。出于效率的考量，團隊中總是會出現(xiàn)人員變動，但每個人都很享受跟他合作的機會。21年來，我從未設(shè)想過自己會為他的下一部作品效力。我認為每一部電影都是一錘子的買賣，當然，每次電話響起的時候我還是很高興。如果電話沒響，而他選擇了另一個方向，我也會尊重的。我認為能接到電話意味著我干得還不錯。蓋爾克：大概是開拍前兩周。我想要更多時間嗎？當然，不過克里斯給我的時間就是兩周。這個過程和其他項目一樣正常。我把它分解，和他交換意見，以確保我的思考符合他的想法，然后我們開始拍攝。我還要跟服裝、妝發(fā)等部門進行協(xié)商，確保我們的信息是同步的。例如，克里斯和我從三個不同的角度討論了敦刻爾克的時間線，以及天氣問題的可行性。事情一度超出了我們的控制范圍，但我們有過充分的討論。記者：《信條》關(guān)于時空逆轉(zhuǎn)的規(guī)則，你需要完全理解多少？這讓你的工作變得復雜了嗎？蓋爾克：我先說說我在拍攝結(jié)束時的感受——就像《信條》的結(jié)局一樣。這是我拍過的最難的電影。通常當我們拍完一部電影，每個人都會傷感起來，然后開始下一個項目。我很少和別人說再見，因為我只想完成我的工作，然后離開那里。我還會在其他項目上和大家見面。但是拍完《信條》時，我真的哭了，因為我終于可以釋放我在橫跨7個國家和5個月的時間里儲存在我大腦里的大量信息。這是迄今為止我所吸收的最海量的信息，我實際上還能想起這部電影對我造成的影響。想象一下，連續(xù)5個月，前后顛倒，吃飯睡覺的時候都想著同樣的故事，然后輾轉(zhuǎn)7個國家。要記住的信息太多了——96個拍攝日！殺青是一個很大的解脫，我只想立刻點擊刪除按鈕。當一個項目結(jié)束時，大概需要花一天的時間來減壓。就《信條》而言，減壓是立即發(fā)生的。我好好哭了一場，而且我的硬盤已經(jīng)過載了。我們每天都需要了解熵、湮滅和時空逆轉(zhuǎn)等概念。這些都是在片場經(jīng)常進行的對話，每個人都在這些領(lǐng)域進行合作，提出不同的觀點和想法。這是一次與許多部門的真正合作。人們會質(zhì)疑、觀看、重看——這不正是導演想要的嗎？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創(chuàng)造一個密閉的真空環(huán)境。許多電影都是為了詮釋而制作的，但我覺得這一部電影更確切地說是：「不要試圖去理解它?！刮艺J為克里斯想說的是，「和我一起踏上這段旅程吧，相信你面前的一切，我會帶你踏上一段瘋狂的旅程。忘記你了解的世界，進入我的世界。」人們可能需要看100萬遍，才能獲知一些他們之前沒注意到的東西，或者試圖找出故事中的漏洞。我為能盡力避免這些漏洞而感到驕傲。記者：但你們倆都身處旅途之中，必須理解旅途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蓋爾克：每一部電影都是一段旅程，每個故事都需要你沉浸其中，比如《盜夢空間》。我不懂夢，連我自己的夢都不懂。但當你進入這個世界并遵守規(guī)則時，《敦刻爾克》是歷史性的，所以在諾蘭的世界里這是「正常的」。如果角色們抬著擔架在沙灘上走了5英里，工作人員也就需要在沙灘上走5英里——那應該是拍攝日的第五天，我還記得。我們還要往回走，以拍攝下一個鏡頭。記者：《信條》需要你做一些額外的研究嗎？你和諾蘭是不是聊了很久才達成共識？蓋爾克：我不會說做了什么額外研究。一旦克里斯有了劇本，研究就完成了。我所需要做的是理解所涉及的原則。在第一次看完劇本后，我心想：「我為什么要答應這個項目？」我有很多問題。我站起來，在華納兄弟公司的片場走了一圈，只是為了清醒一下頭腦。也許我希望在制片廠這塊神圣的場地上得到靈感。我又看了一遍，并向視覺特效團隊和我們長期合作的剪輯師約翰·李尋求解答。我讀得越多，就越困惑。但等到拍攝開始的時候，我們就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這并不是說不需要溝通和交流了，我們會實時交換意見。記者：能不能具體談談《信條》的連續(xù)性，以及諾蘭在其他電影中值得注意的連續(xù)性問題？蓋爾克：開機的第一天我們就在拍《信條》最復雜的一些場景。我們直接進入了關(guān)于正向/逆向熵的拍攝。我們就不能先拍一些簡單的場景嗎？不。我們立刻把自己丟進煎鍋里。服裝上的連續(xù)性可能是這個項目要處理的最大難題。記者：其他部門對每場戲發(fā)生的事情需要了解到什么程度才能順利進行拍攝？這種困惑是否會導致新的問題？蓋爾克：各部門都是協(xié)同工作的。比如說，我們需要動用到性能不同的多輛車，這其中還穿插著服裝、道具、美術(shù)、燈光等方面的協(xié)調(diào)。這是一個跨國的龐大項目，而且由于克里斯喜歡實拍，你可能會認為視覺特效部門的作用很有限。但他們是這個項目的英雄。雖然克里斯使用了有限的視覺特效，但由安德魯·杰克遜領(lǐng)導的視覺特效團隊是故事的主腦。他們的領(lǐng)導力和劇本知識被低估了。記者：你能想到時空逆轉(zhuǎn)和熵這些元素讓你的工作變得更困難的具體例子嗎？蓋爾克：全都很難，任何時候讓你的角色以相反的方向移動都很困難，特別是在相同的框架下，逆連續(xù)性并不屬于正常范疇，不是嗎？記者：據(jù)說克里斯托弗·諾蘭在片場禁止椅子、水瓶和手機的使用。是真的嗎？蓋爾克：總有人提這個問題。是的，片場沒有手機，它會打斷電影制作的流程。我贊同這條規(guī)則。我討厭看到周圍的人都在玩手機。我們是在工作，這不是用來訂購東西或玩游戲的私人時間。我希望有更多的人遵守這個規(guī)則。至于水瓶？從沒聽說過不能喝水。聽起來像是一個都市傳說。沒有椅子的故事也有很多人在傳來傳去。我們在片場沒有實時監(jiān)控屋——也就沒有必要讓椅子礙事。我們當然有椅子，但是基本上看不見。如果你坐著，那就意味著你不參與拍攝。我有一把椅子，但我不會坐在上面，那是存放我的設(shè)備/日常用品的地方。想象一下，在手術(shù)室里，醫(yī)生、護士和麻醉師都坐在椅子上等待工作。不，片場不是讓人來坐著的，而是用來集中注意力，準備工作的。如果你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專注在現(xiàn)場，你就無法工作。片場值得所有人的專注。這是尊重。記者：你在諾蘭的片場有什么特別難忘或有趣的軼事嗎？蓋爾克：有趣的時刻嗎？當然有?！抖乜虪柨恕罚死锼购鸵恍┦勘驹谟⒓{準備拍攝一個場景。我注意到一個士兵需要在他的脖子上圍上一條毯子來搭配，我準備走到克里斯面前告訴他。我當時穿著防水連靴褲，就像一個漁夫。水可能有一英尺深。我轉(zhuǎn)身挪步的時候，卻滑倒在巖石上，掉進了英吉利海峽。馬上，我意識到手機在我的口袋里，所以我先急忙著搶救它。克里斯過來幫忙，因為他認為我受傷了。我的確傷了膝蓋，但自尊心占了上風。我站起來，把濕漉漉的手機從連靴褲里拿了出來?？死锼乖臼莵韼臀业?，突然他看到著說：「現(xiàn)場不準帶手機?！刮一卮鸬溃冈谖铱诖??！顾又f，「但你在我的片場?！顾睦溆哪亲畎舻?。聲明：轉(zhuǎn)載此文是出于傳遞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來源標注錯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quán)益，請作者持權(quán)屬證明與本網(wǎng)聯(lián)系，我們將及時更正、刪除，謝謝。
文/虹膜翻譯組 來源/導演幫（ID：daoyanbangwx）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xwH8UxfWYv5ITsSYi0oL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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